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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1/8 1:32:00
《金坛作家》金坛区作家协会唯一官方平台山远成云

王宁婧

几世以来,渡船飘荡在这片湖上,于是某年某月也终于向我缓缓驶来。

我是姑苏人氏,只见过推开小窗,一片浩浩汤汤吹波送来的整片湖泽。且不必说青天下重檐的粉黛的屋舍,排排的廊坊渡桥,周折百回的街巷,都平稳地延展在宽广浩渺的湖面上,便是有一二个小小的湖心洲,也是不及人高的。然而,及绕过山路,那湖完全展露于树影之间时,我方才知道原来也有这样仿佛嵌着无穷的远山,接天映日的湖景。

老板娘不迭地为我整好行李,船公则沉默地立在船头。船舱里已有三四个船客横在桌边,喝酒作*。桌和条凳子都像是钉在地上的,因而他们何等纵情恣意酒至兴处,也依旧稳稳当当地倚在*木桌上。我出了船舱,有见船公独自撑着桨沉默地立着,便攀谈上几句:

“你们一家都住在船上么?”

他指着前舱告诉我,那一间既是厨房也是一家睡的地方。我们又说了些关于行程多大,撑船要多大力之类的话。而后我有些好奇地提起:

“那么——那钉在地上的桌凳,是谁想出来的呢?”我们那里以前没有这样的事。

“是我的女儿阿远。你问那撑船的事,也有她替我帮忙。”

我感到吃惊了。这时我又看向明亮宽敞的船舱里,果真——竟还有一个女孩儿站在角落里的。年纪像是还当总角,这时刻不声不响,重眼敛目,我刚刚却没有看见。

“一个女孩——比小伙子也好使多了。”她父亲笑着说,绻起经年风吹的皱纹。他说话慢腾腾地,像是同舟桨为伴的生活使他如大山一般温驯沉默了。而他的女儿也是一样。那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阿远在船屋边檐上系了一个船铃。这船头船尾有许多小东西都是她的手笔。我望着用红绳系好的船铃在简陋的船篷边重下,不免有些想起了我那枕间的姑苏城了。

这时候日色渐沉,暮晚的远山露出月白色的芽尖,雾霭笼罩在无尽的青黛的远方,使云与山已然不能再分辨清楚了。至于夕阳正落下的一方,则使低低密密的行云流动着沙一般的金色。近处、远处山岛错落地缀连在湖中,浪击岸碎,雪花一般地绽开。而岛上葱茏的树木间,掩映着茅屋村舍,一个提竹篮的女人在沙岸边择菜,远处浮金的湖面上飘着一叶极长极纤的渔船。

而此时山鸣谷响,忽然响彻空中,我仰头看去却是一只鱼鹰,再向远方看去时却奇迹般地发觉各岛上己悄然灯火点点。是了,正是这样的光景,正是这样人间烟火的时刻,我想起我家窗前湖波送来的清风明月,竟不免也有许多游子的情感生出来。

这船上的生活,这与渔火村灯为伴的日子是多么惬意畅快啊!而我,飘荡在这与陆地割离的湖中时,又是怎样发觉旧日我所习惯,以为疏松平常的江南景致是多么诚然地可贵!大概就如同这山一般,愈远愈淡的山愈使人感到朦胧而美好,因而飘渺乎已成为云的山,才能使人有隔雾看花、隔水望日的怀恋,我对故乡那一点留念,大概也不过出于此罢了。

船舱内也已然灯火通明,我看见老板娘端进新剁的鱼头,便知道又是那些船客百无聊赖钓鱼解闷的了。而回头信目远眺时,我不经意又瞥见那女孩儿,因而大吃了一惊:

“啊,你原来在这儿么?”

她这时蹲在离我两步的船舷边剥豆子,一声不响地。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瘦得近乎只剩副骨头,细细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项圈。而她父亲说她是顶有力气的——我想这不假,因为她有一双大而稳稳当当的脚。且先前她提水壶行前走后时也总是稳稳当当,平静而温驯的。

她并不回答我,舱内一个船客高声笑起来,向我们这边大声嚷道:

“别费力气啦!这个是不说话的。”

而老板娘也从前舱的布帘里探出头来,揩着衣服说道:

“外头风大了,天气凉早些进来吧!”

我不想回舱里,因而还是伫在船头,而阿远则像是根本没听见,只是剥她的豆。她身后的炉上煮着热酒,水汽正飘飘悠悠地升起。

这时我向远望着无穷无尽的山峦和山间的景象,欸乃声声敲碎波光,在周而复始的节奏中缓缓前进,我突然发现前面一座山头上竟有一座奇异的庙宇,庙门是一只青面獠牙的龙张开的口。里面像是有座直通很远的回廊,然而掩映于树木间分辨不清,我于是情不自禁地脱出口来:

“这又是什么庙?”

我曾见过山间的古寺,水乡的宗祠,对于这仿佛脱胎自漫长的商周时代,带着巴山楚水间青涩而稚拙的先民之余韵的建筑只能感到一种惊羡。

而未曾预料地,阿远的声音细细地传来:“不是庙。是养雀儿的地方。”

我更惊奇了。我知道她不和外人说话的I然而依旧试图打开谈话的缺口。

”那么——你去过么?”

“没有。”她很干脆地回答,“我不经常下船的。”

“船上的生活也是很好的吧。”

“不。——不是的。”原来她们一家人就经年累月生活在船上。

我想,总是荡在水面上的人家,也会羡慕脚踩一方土地的人。这样一个孩子,在周而复始,时间近乎永恒地流动着却又亘古不变的生活里,心里是不是也有如我一般的冀望?是不是我们绕转在自己的围域中,都对某些挂恋的事物有着山远成云般的幻梦呢?于是我在对这片景色的陶醉里隐隐有些失真感了。我问:

“你想去看看么?我想,正月里总是——”

“想,大概也不想吧。谁知道呢?”她露个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有的露怯的笑,好像乍而挑破她沉默背后的幼稚。我忽而又发现她是个孩子了。

我又想起了她父亲说她力气顶大,干活顶好的话。

“不如去看看吧。”我说,“你可以宿在其他女孩家里——你不是有时到那些人家借盐油的么?”

先前船上缺了盐油柴火,都是泊岸让阿远去小岛上人家借的。那时阿远沿着小路跑上岸,很快消失在树木掩映中,回来时不但有那些,往往还有一两个新的小玩意,这是我所看见的。

“快回来了!”老板娘又出来叫,“阿远把酒也提来吧!”

于是她没有答话,也一手提着豆篮,一手提着小炉,进舱去了。

夜晚,我躺在窄小的板床上,越过支开一角的木窗,向外望见漫天的星斗,群山此时温良得如同沉睡着的人们,在均匀的呼吸中向前缓缓滑去。月光洒在湖面上如一条银白的锦锻,而我,仿佛就是这沉默的大地血脉中的一湄细流,正要在浩繁的天字下流动,生长,风化,永远地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我又想到了阿远——我因她又想到我的母亲,妻子,儿女,她们在同一条时间的长河中重复着生长而又衰老凋亡的故事。我们这些人总是这样——记念着一点梦想,一点挂怀,为着一份天涯之隔的亲情,一座夜来入梦的姑苏城,一座无穷无尽的庙宇的回廊,一片成为行云、成为烟露的远山维系着梦影。

我想,我是一定要回故乡看看的。

于是,在静谧的月光下,我终于释怀安睡了。

第二日起来,我在船头点行装,老板娘笑着出来洗菜,我感到有些惊异了。

“大婶,阿远又去哪里了呢?”

“她呀,——看雀儿去了。”

啊,看雀儿去了!

(该文获第七届北大培文杯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江苏省赛区一等奖)

end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王宁婧,常州市作协会员,现就读于南京市第二十九中学,获得第二届曹文轩文学奖,第七届北大培文杯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特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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